接上 三婶儿是被摔晕了,再加上累,竟昏睡过去。她身底下垫着谷捆,总算没有擦破皮肉。山林子用绳子捆住她的腰和腿,把她抱起来,奋力擎过头顶,上面的人七手八脚,连扯带拽地把她拖了上来。
当她睁开细细弯弯的双眼时,已经躺在了马秀娟家的热炕头上了。她好像做了一个梦,觉得自己飘啊飘啊的挺自在,又觉得好像谁在抱着她,在她耳边说着话,她努力的回忆着曾发生的事情,感到似梦非梦。
两天以后,三婶儿出工了。三叔沟底救人的事儿也传开了。公社还派人来调查,准备让他当学毛著的积极分子,宣传他的事迹。后来因为马山林是管制分子马贵增的儿子,也就没有再提起,只是在小队的黑板报上报到别的内容时,捎带那么一句:“社员马山林也参加了营救。”
一个生产队里干活,抬头不见低头见。这几天,三叔就怕见到三婶,就是见到也躲着走,实在躲不了了,就脸一红,头一低。三婶心存感激,月牙似的眼睛总是在四处寻找他的身影, 想说上几句感谢的话,可是没有机会。他家又是四类分子,再没有阶级觉悟,也不能随便去。
一晃半个月过去了,已是秋末冬初,庄稼已颗粒归了仓。场院里稻垛如山,脱粒机日夜轰鸣。队里所有的青年劳力,无论男女都得值夜班,撸稻子。
那晚,月光如水,银辉满地。
在通往场院的村外小路上,三婶儿追上了三叔。“山林子,我想谢谢你,你为什么老躲着我?”三婶儿笑着问道。
“我,我没啊!谢,谢,谢什么?我赶上了,也不是特,特,特意去的!不用谢!”三婶热情而温柔的话语,让三叔心里慌慌的,磕巴的邪乎,也不敢抬头看三婶的眼睛。他说的是实话,那晚他扛谷子下山,到了场院后, 发现镰刀丢了,那可是他的心爱之物,从夏末一直到老秋从不离身,磨得飞快,使顺手了,就像老朋友一样,决不能丢弃。他沿路找来,在山下听到救命的喊声,能无动于衷吗?。再说救人是本分,!他倒不指望表扬,一个四类的儿子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,也就行了。所以他总回避别人提这件事儿,可那些饶舌的大嫂们,这两天一见他就逗:“喂!山林子,行啊!命真好,头一回抱大姑娘,就抱个城里人, 快说说,啥滋味?”“啥滋味?回家挠炕席呗!哈哈!”三叔毕竟是个小伙子,让她们逗得羞红了脸,笑也不是,恼也不是,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。在乡下,男人二十多岁都娶媳妇,孩子好几个了。可三叔今年二十一了,还光棍一条。一是家庭的原因,二是他心气高,老梦想着像他姐姐那样, 找个城里人。这两年,他爹被管制,他也死了这份心, 莫说是城里姑娘,就是乡下姑娘,也没人嫁他呀!这些嫂子们善意逗笑,撩动着他的心扉,但他可知道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,人家是谁?是知青,有文化的城里人,我一个土头土脸的庄稼汉,一脑袋高粱花子, 人家能瞧得起吗?就是能瞧起,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我山林子头上啊!队里那些根红苗壮的人有的是,我算老几!所以她们越逗他,他就越躲着三婶,一是害羞,二是免得难为情。
三婶哪里知道这些,姑娘的心已被深深地感动了,一个素不往来的四类儿子,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,伸出手来搭救一把,无论怎样,都可以说是救命之恩。不说涌泉相报吧,最起码表示一下谢意还是满应该得!特别是马秀娟说的那句话:“哎呀妈呀!那山林子实实惠惠地抱着你,像抱自己个儿媳妇儿似的,可真够卖力的!要不然,你那晚天当被,地当炕吧,还不叫狼叼去啊!”一想起这,三婶儿就从心里热到脸上。眼前不断的晃动着山林子的身影和那张带着羞涩的脸。这几天,她在路上堵他好几回,都因有别人而岔过去了。
“那也多亏你,秀娟姐都告诉我了,我也没什么谢的,这点东西给你吧!”三婶儿从腋下拿出一个纸包,不由分说地急忙塞到三叔手中,转身就跑了。
三叔傻了,站在那里半天没动,心怦怦跳,脸上热辣辣的。他觉得,太阳从西边出来了,从长这么大,还没有哪个女孩子给过他东西,和他这么大方的说几句话。他望着三婶远去的背影,看着手里的纸包,心中有点儿甜丝丝的。他望望天上的月亮,好像在对他笑,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中涌动。
那晚,场院的灯光格外明亮,打稻机的马达不停的欢唱着。
打那以后,他经常的,默默地帮她挑水,帮她扛粮,帮她捞柴禾。她饿的发昏时候,给了她最香甜的半个玉米饼子,她竟感动得流出了眼泪。他事事儿想着她,关心她。她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,最好的人。她无以为报,就想嫁给他,
让他为自己着风挡雨。在这穷乡僻壤,他就是她的靠山,她的希望,如今,成了他的媳妇,三婶的心觉得特别踏实。待续